“於茉莉正在休息, 您有什麽事嗎？”

寇瑞光顯得很憔悴，心事重重，他身後跟著媳婦兒，也是一言不發, 愁容滿面。

“如果是想賴賬的話, 無用功, 我建議你們不要進來打擾於茉莉。”聶小滿快人快語。

“不是, 今天我們臉也丟夠了，既然茉莉不嫌棄我們, 那以後還是一個屋檐下的家人。”

“是啊是啊，再說了，鎮長、部隊, 那麽多人盯著我們呢。”

聶小滿：“這倒也是，今晚你們怎麽睡覺？”

寇瑞光：“先打地鋪，明天我把床板釘起來，還好，沒劈柴，能用。你嫂子，茉莉嫂子就跟孩子擠一晚, 將就將就就過去了。”

打地鋪雖然涼，但也不是什麽大事，以前聶小滿一家人擠在一個房間裏的時候, 聶大滿不就打了好長時間的地鋪嘛。而且一家人睡在一起, 其樂融融。

於茉莉聽見了這段對話：“哥, 嫂子，進來說吧。”

聶小滿這才請兩位進來。

“茉莉，你身體……算了, 我也不寒暄了，你這營養不良都是我們害得，以後一定虧待你了。今天跟你來，主要不是說這個，我和你嫂子想跟你說說撫恤金的事。”

嫂子：“其實，茉莉，你也看到了，咱家就這個狀況，拿到這筆錢我們一分也沒花，說實話，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，咱這屋，晴天漏風，雨天漏水，家裏東西也都很破舊，這些年虧的瑞明的工資，我們才能養活四口。你哥吧，其實也有工作，但爸媽走的時候欠了很多債，這些年都在一點一點的還。”

他們說的也是實情，寇瑞明父母歷史的時候生了重病，借了挺多錢，以寇瑞光打工的錢來還，生活的確有些緊張，好在寇瑞明的錢只進不出，這才勉強維持了這個家。

“哥，嫂子，你們說的我都懂，今後我也會盡我的一份力。”

“欠的債也差不多都還清了，茉莉，你不要有什麽壓力，我們說給你聽這些，只是想告訴你咱家的現狀。就因為這個情況，這次撫恤金三千元，我們就沒想著要花，這都是救命錢啊。”寇瑞光說著說著，不僅也留下了眼淚：“老二給我們的救命錢啊。”

嫂子：“所以我和你哥一合計，這錢不能動，誰知道以後會有什麽風險呢？但最近咱村裏的人都在說入股，投資，錢生錢，我們就心動了。廣場那邊新開了一個樓，叫百貨商場，老板喊大家入股，說是每年都有分紅。我其實是第一次聽說這些個詞，茉莉你可能不明白。就是說我們投資錢進去，百貨公司進貨，賣貨以後賺的錢，我們這些投資的人分。百貨公司的老板說一年就能回本，第二年開始就是躺著收錢。”

聶小滿一時語塞，原來這個年代就有自營商業體了嗎？還是入股分紅制度的？這方面的知識聶小滿雖然懂，但時間線她不清楚。此時大約是經濟體制改革時期，個體戶開百貨商場的確初露萌芽。

如果寇瑞光不是被騙，那就是真的入股了？但，聶小滿總覺得這事情聽上去不是那麽靠譜。

於茉莉完全不懂，她看著聶小滿，經歷了這些天後，不知道為什麽她對這個室友有種莫名的信任情緒，明明不是自己的親人，不是自己的朋友，甚至認識都沒多久的人，怎麽會那麽可靠呢？

聶小滿：“寇家哥，你入股總有合同的吧？拿給我看看？”

“有有，你等等。”嫂子回房間拿來一疊紙，有章有手印，看上去十分正規化，聶小滿仔細閱讀一遍，就發現了其中的蹊蹺。

“你們投了3000塊進去，每個月拿300……的消費券？”

“對啊，沒錯，到一年的時候我們都拿了3600塊錢了，是不是回本了？3000變成了3600呢。”

“從數字上看，你們說的沒錯，但是這裏面有一個概念上的問題。消費券不等於錢啊。”

大嫂趕忙把消費券拿給聶小滿看。“這個消費券不是錢嗎？”

“這個消費券上明確寫了，只可用於在這個百貨大樓消費，其他地方都不可以。”

於茉莉也有點不明白，“那我們就去這個百貨大樓買東西不就行了嗎？”

這個時候百貨大樓才剛剛出來，正是個體工商戶，地攤人員，一步步搬進商店，改制的時候。百貨大樓和往日采購確實沒什麽顯著的區別，但是過不了多久，也許三個月五個月以後，日常生活采購的東西，就會出現明顯的差異。

“同樣一斤大米，在供銷社買是5毛錢，在百貨大樓買就可能是一塊甚至兩塊錢，因為百貨大樓裏面有房租成本，水電成本，甚至還有雇員的人力成本，包括老板當時建造裝修的費用，這些都會體現在產品價格上面，最終買單的都是消費者。”

道理不難，但寇家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概念，聶小滿花了好一陣力氣才跟他們解釋明白了這件事。

“就像你買一斤包谷，你直接從農民手裏買可能只要一角錢，但有人專門把它運到市菜市場，就會產生運費，在菜市場擺攤又會產生攤位費，最終你付的錢就會包含了這些費用。所以這300塊錢的消費券並不等於300元錢。”

“那這麽說我們是上當了。”

“百貨大樓裏的東西會越來越貴。這300塊錢會越來越不值300塊錢。不行，我要找老板說理去，把我們投入的錢都要回來。”

“寇大哥，你先別接，從合同上來看，想要讓老板退錢是很困難的。這上面有明確的條款，入股以後退錢不僅要扣除已領取的消費券費用，還有一筆非常高的手續費，3000塊錢現在拿去退，恐怕只能退一半。最重要的是合同裏寫的清清楚楚，咱們不能說自己上當了，也也沒辦法通過告老板來維護自己的權益。”

寇瑞光夫婦慌了，這可咋整？本想著要賺錢，沒想到卻掉坑裏了。

“茉莉呀，茉莉。這是我們自己傻，我們並不是不想換你的錢，你放心，明天開始你哥和我打工掙的錢，還有我平時零零碎碎幹臨時工拿的錢，我們都會存起來，一定會把你的3000元還給你的。”

“哥哥，嫂子，有你們這句話，我心裏也沒那麽別扭了，日後咱們肯定還是一家人，如今面對這問題就應該共同面對，想想怎麽去解決它。”

於茉莉還真是個溫柔的人，這樣溫柔的人，值得被溫柔的對待。

可是該怎麽解決呢？於茉莉不知道，寇瑞光夫婦更不可能知道。

聶小滿想了想：“我有個想法，不過得先征求你們的意見，或許我可以找老板談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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